明代文學家張邦奇與湖廣鄉(xiāng)試

作者：張清華、高建旺（分別系北京開放大學副教授，呂梁學院副教授）

《張文定公文選》收錄了《湖廣鄉(xiāng)試錄序》。這篇“序”有如下記載：“幹與教諭魏綸寔主其事。……幹謹拜稽首，為之序?！保ā稄埼亩ü倪x》，沈乃文主編《明別集叢刊》，第2輯，第19冊，第366頁，黃山書社，2013）《湖廣鄉(xiāng)試錄序》收錄在《張文定公文選》卷之十六“序”下，該卷另有《讀書錄要語序》《戊戌同年會錄序》等。這些“序”，從行文看，毫無疑問，是張邦奇的作品，如《浙江鄉(xiāng)會錄序》云：“齒序為錄，而屬予序。予聞……”（《張文定公文選》，第369頁）因此，《湖廣鄉(xiāng)試錄序》，按理應為張邦奇所作，但從引文看，“幹”與魏綸并舉，并“為之序”，因此，“幹”應為《湖廣鄉(xiāng)試錄序》的作者，而非張邦奇。這種一卷之中，“序”作者前后不一，頗為蹊蹺。

張邦奇，字常甫，別號甬川，卒于嘉靖甲辰（1544），謚曰“文定”?！稄埼亩ü倪x》，題為張邦奇撰，但實際上是張時徹編。文集前有兩篇序可證，一篇寫于嘉靖己酉（1549）：“東沙子以諸父評騭其宦業(yè)學行以傳。選其文三十有九卷刻之，用垂來祀。”（鄒守益《張文定公文選序》，《張文定公文選》，第213頁）另一篇寫于嘉靖庚戌（1550）：“榖視學江右，獲侍撫臺司馬東沙張公?！g于考政之暇，嘗出《甬川先生文集》，命榖序諸首簡。公蓋先生諸父也，其于先生所謂文詞，編次精約，意在必傳?！保ㄔS榖《刻張文定公甬川先生文集序》，《張文定公文選》，第214頁）

“東沙張公”，即張時徹，其字惟靜，嘉靖二年（1523）中進士，別號“東沙子”?！爸T父”之稱，是因張時徹與張邦奇同宗：“時徹與洞云公（張邦奇）同五世祖，知尚書為詳，故得論次其事?！保◤垥r徹《芝園定集》）張邦奇官至禮部尚書，地位顯赫，所以，在其去世之后，“諸父”張時徹，“論次其事”，編《張文定公文選》，亦在情理之中。如是，《湖廣鄉(xiāng)試錄序》的收錄，并非張邦奇自己所為，而是張時徹編次的結(jié)果。那么，《張文定公文選》收錄《湖廣鄉(xiāng)試錄序》的原因是什么呢？

在《張尚書傳》中，張時徹透露出了一些訊息。張邦奇出任湖廣提學副使，主抓教育，崇尚孔、顏，端正學風，“乃孜孜厲楷范，迪正道，與諸生談議，輒披肝腑，根極旨要，必人人寤暢乃已。凡所物色，必卓偉蜚譽之士也?！保◤垥r徹《芝園集》）。所以，楚地士人，在教育方面，受其影響較大，故有美稱“張?zhí)釋W”云云。

“凡所物色”，也非虛言，確有事例，并且是兩次。一次是正德丙子（1516）：“巡按湖廣監(jiān)察御史張翰謂國家圖治……走幣聘幹等，而提學副使張邦奇取士一千七百有奇?！保◤埌钇妗稄埼亩ü倪x》，第366頁）一次是正德己卯（1519）：“綜理既定，乃合提學副使張邦奇陶簡士而三試之，取士八十有五?！保▽O重《湖廣鄉(xiāng)試錄序》，龔延明主編《明代科舉錄選刊·鄉(xiāng)試錄》，第5573頁）明代鄉(xiāng)試，試士之前，一般先由提學副使選士，又如：“乃合提學副使臣許宗魯所取士二千四百有奇，棘院試之?！保ü招荨都尉钙吣旰V鄉(xiāng)試錄序》，《明代科舉錄選刊·鄉(xiāng)試錄》，第5604頁）

由此可見，張邦奇與湖廣鄉(xiāng)試確有牽連，但僅僅限于試士之前的“陶簡”。至于寫序，并非其職責所在。眾所周知，明代鄉(xiāng)會試，試必有錄，錄必有序。序的寫作者為兩名考試官，分別寫前序與后序，這是制度安排，如嘉靖戊戌（1538）會試：“禮部尚書臣某舉舊典，以考試官請。上命臣顧鼎臣、臣張邦奇蒞其事?！保櫠Τ肌额櫸目倒牟荨肪硭摹都尉肝煨鐣囦浨靶颉罚╋@然，顧鼎臣作《嘉靖戊戌會試錄前序》、張邦奇作《嘉靖戊戌會試錄后序》，都是分內(nèi)職責，而《嘉靖戊戌會試錄后序》也見于《張邦奇集》。

就“正德丙子”湖廣鄉(xiāng)試而言，兩名考試官，也有據(jù)可查，分別是儒學教諭林幹與魏綸。二人所作之序，也分別見于《正德十一年湖廣鄉(xiāng)試錄》（《明代科舉錄選刊·鄉(xiāng)試錄》，第5543頁），故上文所提“幹與教諭魏綸寔主其事”之“幹”，應為林幹。

撰寫鄉(xiāng)試錄序，是明代考試官職責。對身歷科舉的張時徹而言，這點常識不會生疏，所以，在《張文定公文選》中，收錄《（正德丙子）湖廣鄉(xiāng)試錄序》，是明顯的“編次不精”。若要解釋，或是張時徹有意為之，旨在佐證“張?zhí)釋W”之美稱。在《張文定公文選》中，另外錄《湖廣鄉(xiāng)試錄后序》一文，也可證實。上文已經(jīng)提到，張邦奇也以提學副使的身份參與了正德己卯的湖廣鄉(xiāng)試。較為奇特的是張時徹不收《（正德己卯）湖廣鄉(xiāng)試錄前序》，而是收錄了《（正德己卯）湖廣鄉(xiāng)試錄后序》，且在關(guān)鍵之處，似有混淆之嫌：“正德己卯，濫試事于茲?！保ā稄埼亩ü倪x》，第367頁）按理，“濫試”是謙辭，前置寫序作者，無需回避。翻檢《明代科舉錄選刊》，存有《（正德己卯）湖廣鄉(xiāng)試錄后序》，雖為殘缺，但“湖廣鄉(xiāng)試，例取士八十五人”至“清濫試事于茲”，保存完整（《明代科舉錄選刊·鄉(xiāng)試錄》，第5603頁）?！扒濉睘榇诵虻膶懽髡?，即劉大清。收錄在《張文定公文選》的《（正德己卯）湖廣鄉(xiāng)試錄后序》，若非甄別，混淆為張邦奇的作品，極有可能。

因此，張時徹編《張文定公文選》時，收錄并非張邦奇所作之序，手法盡管有些刻意，但其文獻價值也值得一提，即彌補了《明代科舉錄選刊》所收《（正德丙子）湖廣鄉(xiāng)試錄序》《（正德己卯）湖廣鄉(xiāng)試錄后序》的不完整。

對照《張文定公文選》，《明代科舉錄選刊》所收《（正德丙子）湖廣鄉(xiāng)試錄序》，在“提學副”后，缺如下文字：“使張邦奇取士一千七百有奇，亦以時集。維時鎮(zhèn)守太監(jiān)杜甫、巡撫都御史秦金、總督侍郎劉丙、總兵都督同知楊英分守，太監(jiān)梁英、呂憲、副總兵李瑾、清戎監(jiān)察御史高越，翼勵士氣，其志惟同。太監(jiān)?！保◤埌钇妗稄埼亩ü倪x》，第366頁）這種補充使《明代科舉錄選刊》所存“提學副李文、郎中唐錦”的文意，不再生硬，從而變得順暢；《明代科舉錄選刊》所收《（正德己卯）湖廣鄉(xiāng)試錄后序》，在“豈其侈詞章、炫朝夕而已”后，缺：“乎？夫益懋厥植以見諸謀猷，與川岳爭高深焉，而膍羙乎隆古之士，吾非諸士之望而誰望哉？故于試事之竣，既錄其文與名，又辭以進之?！保◤埌钇妗稄埼亩ü倪x》，第368頁）

經(jīng)過上述討論，《（正德丙子）湖廣鄉(xiāng)試錄序》與《（正德己卯）湖廣鄉(xiāng)試錄后序》，存于何書，完整還是殘缺，作者為誰，原貌為何，以及張時徹編錄旨趣，始可明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