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抗中保臺”方程式

李林杰 四川大學(xué)政治系研究生

民進黨近年來的勝選方程式可以簡約成四個字：“抗中保臺”，并且成功將“抗中保臺”送入“政治正確”。所謂“政治正確”，在政治社會中是一件習(xí)以為常的事實，它指涉行動和思想與官方立場或社會主流價值觀保持一致。

在非選舉社會，民間輿論服從官方立場構(gòu)成“正確化”的機制所在，“正確”是“在朝”；而在選舉社會，則是政黨意見服從大眾輿論，“正確”是“在野”；而凡是違背“正確化”的機制，自持為“正確之化身”的力量，便會訴諸手段加以懲罰，并謀求矯正。

握有了“政治正確”，意味著站在一個特定的政治立場上，能擁有道德的光環(huán)，在道德優(yōu)越感的加持下，為正義而代言而戰(zhàn)斗。在非選舉社會中，“正確”的政府矯正“不正確”的敵人，是為民除害；在選舉社會中，“正確”的人民懲罰“不正確”的政黨，是吊民伐罪。兩種敘事的中心概念，都落在“人民”兩個字上面，仿佛“人民”與“正確”劃上了等號，并構(gòu)成一個實然的概念承擔(dān)起正義的脊梁。

但“人民”畢竟是鮮活的存在，而非抽象的定義。只見過一個一個的“人們”，從來沒有存在自足的“人民”，因此存在一種可能：“被代表的人民”或“被操縱的人民”之出現(xiàn)。

人民是可以被代表的，只要政黨敢于背棄自身的責(zé)任。在選舉社會中，代理者口中自降為人民的公仆，實際上操弄并宰制著民意代表的正確，讓中道的競爭政黨在社會中無立錐之地。人民是可以被操縱的，只要政黨樂于注輸自身的意識形態(tài)。在選舉社會中，不存在真正意義的選民，只存在尚未被政黨意識形態(tài)收割的大腦。一旦政黨善于操縱意識形態(tài)，少數(shù)中立的大腦將成為多數(shù)人意識形態(tài)信條的犧牲品。

當(dāng)“抗中保臺”成為“政治正確”時，那些不愿意“抗中”的人“被代表”了，那些希冀以其他方式“保臺”的人也“被代表”了。事實上，筆者認為，凡是臺灣人自然會保臺，因而“抗中保臺”成為“政治正確”，不過意味著“抗中”成為“政治正確”，從而構(gòu)成“執(zhí)政黨”宰制民意、抨擊對手的一張牌；由是，2300萬臺灣人被民進黨所“代表”，通通被迫而“抗中”，要視大陸為血海深仇、深惡痛絕、全民皆兵、毀家紓難，從而為民進黨的選票與江山來買單。

當(dāng)“抗中保臺”成為“政治正確”時，也意味著人民“被操縱”了，而不問“抗中保臺”這個方程式本身的機理有無問題。“抗中保臺”的方程式倘若正確，即以下表述可以成立：以“抗中”的方法，可以達到“保臺”的目的。這意味著兩點：一來，“抗中”是手段，“保臺”是目的，而非相反；二來，“抗中”的手段，加以使用能夠“保臺”。

民進黨是否僅僅將“抗中”視作手段？“抗中”是否被定義在手段層面而非目的層面？此句值得商榷。大陸的一切惠臺措施均被民進黨視作洪水猛獸，乃至于人道主義援助亦被拒之門外、兩岸交流活動也被打入冷宮。民進黨或許不是把“抗中”視作手段，而是“抗中”第一、“仇中”第一。任何一種手段，或許在適當(dāng)時期具有一定的有效性與合理性，但不必然具有永久的有效性與合理性，更不能成為可欲之目的。手段本身的目的化，往往導(dǎo)致手段本身的功能失調(diào)，并構(gòu)成達致真正目的之桎梏。民進黨一昧“抗中”，乃至于“抗中”本身目的化，或許造致的是“保臺”本身，也成為了“抗中”的犧牲品與抵押物。

“抗中”的手段，加以使用能夠“保臺”嗎？此句亦值得深思。何為“保臺”，無非兩點：保臺海之和平，保臺海之現(xiàn)狀。如果臺海成為焦土，“保臺”當(dāng)是無意義的；而如果現(xiàn)狀被改變，“保臺”也是危險而不確定的。

“抗中”可否保臺海之和平？答案是必然否定的，即使如民進黨鼓吹的所謂堅守百日，保衛(wèi)也當(dāng)是焦土罷了，而非和平。用對抗的方式、挑釁的手段，去激怒一個咫尺之隔的巨人，聲稱所欲求的反而是和平，簡直匪夷所思。“抗中”能否保臺海之現(xiàn)狀？答案是先界定兩岸的法理現(xiàn)狀為何。國共兩黨所達成了法理現(xiàn)狀共識為“九二共識”，大陸在“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”下界定為“國家不分裂”，而藍營依據(jù)“中華民國憲法”詮釋為“一中兩區(qū)”，由此以至形成馬英九時期八年的“現(xiàn)狀共識”。是蔡當(dāng)局抹紅、曲解并推翻了“九二共識”，提出“互不隸屬”將兩岸的治權(quán)分治推至主權(quán)分裂，造成兩岸當(dāng)下的困境。

是蔡當(dāng)局的“抗中”推翻了兩岸既有的法理現(xiàn)狀，也是因為既有的法理現(xiàn)狀共識被推翻，“抗中”本身從而成為唯一選項愈演愈甚。“抗中”不是保衛(wèi)和平，而是破壞和平；“抗中”不是保衛(wèi)現(xiàn)狀，而是破壞現(xiàn)狀?，F(xiàn)狀便是和平，和平便是現(xiàn)狀，和平的現(xiàn)狀依托于求同存異、各自闡述的“九二共識”。

一個中道的政黨，“政治正確”的語境下會被“正確化機制”所矯正，理性、中道在被代表、被操縱的人民之審判下，成為妥協(xié)、軟弱的替換詞，政黨在選舉社會中的命運可想而知。而當(dāng)兩岸“正確化機制”的“自我正確進程”彼此強化，終由戰(zhàn)后的“強者”再進行類“轉(zhuǎn)型正義”的“正確化”，無疑是文明社會的悲劇所在。

這個中道的政黨所提出的保臺方案，被民進黨稱作“和中保臺”，而該政黨也似乎樂于接受，從而在“和中”與“抗中”的標(biāo)簽下呈現(xiàn)出所謂的“軟弱”。事實上，“抗中”不能“保臺”，而“保臺”需要“和中”；與“抗中保臺”的彼得之路相對照的，應(yīng)當(dāng)是“保臺和中”：“保臺”需要“和中”，“保臺”即是“保衛(wèi)和平的現(xiàn)狀”，后者需要兩岸的努力?！疚恼聛碓矗号_灣“中時新聞網(wǎng)”】